如果可以,你願意拿你的人生和別人的做交換嗎?
作者:沈熹微
“如果可以,你願意拿你的人生和別人的做交換嗎?”不止一次遇到這個問題, 我的回答是否定的。這種假設不可能成立,我也不願同誰交換人生——就算它在人們普遍的眼光裡不那麼幸運。
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份無法推卸的責任,就像學生在開學之初領到的嶄新課本,在生活這所學校裡,每個人都會面對一些對自己來說極為困難的課程,有人學有所成,有人卻一無所得。
我喜歡、並願意全然接受自己的人生,因為我已在生活中找到屬於它的一份意義。雖然付出了相應的代價,比如長期的疼痛,很多快樂的缺失,但我獲得了別的人生難以感受的珍貴體驗,它們是獨一無二的。
生命對於每個人的機會都只有一次,從這點上來講很公平。它轉動輪盤各施難題,所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深淵。 身處於這無法交換的人生中,也許你缺乏的並不是解題的智慧,而是與它周旋的耐心、信心,以及決心。
不交換的人生
我念初中的時候,故鄉發生了一次嚴重的沉船事故,很多人在事故中喪生。我們學校的一位老師遭遇了至為痛苦的打擊,沉船帶走了她五位親人,包括十歲的兒子。我所知道的許多受難者家屬從此一蹶不振,也有的花了多年時間才平息傷痛,印象很深的是這位老師,事故過後,她很快回到學校上課,面容平靜哀傷,眉目堅毅。
老師那年已近四十,讓人意想不到的,是第二年春天她竟然懷孕了。她挺著大肚子穿過校園裡人們意義各異的目光,神態溫和地站在講臺上,又過不久,她擁有了命運的補償——另一個小小的生命。 不知內情的人只感慨她是個勇敢的大齡孕婦,卻不知道她經歷過怎樣的災難。很久之後我回憶起她的臉,才深深地被其中蘊藏的堅韌力量所打動。
或許所有的不幸都是如此,懷抱往前走的決心,就有遇見下一次幸福的可能。
面對命運飛來橫禍的衝擊,人們作為受力者,第一反應難免是暈頭轉向,痛到麻木,不知所措。生命的最初都是柔弱無辜,出生時我們並未帶來任何本事和防禦工具,若是你面對痛苦想要回避,或是被打趴下不願起來,首先要懂得諒解自己的軟弱,對自己多點耐心。
回想一下我們的成長,幾乎每一點收穫都伴隨著痛苦,就連小小的少年都懂得說那樣一句話:“誰不是一邊受傷一邊學堅強”, 它不誇張。在學步路上沒有人不曾跌倒,在情路上也沒有人不曾受傷。或許是時隔太久,或許是這次跌得太重,你像個受傷的孩子坐在地上大哭不止。
哭泣是被允許的,我們手無寸鐵來到這世上,捱過苦難且憑意志,未曾長夜痛哭者不足以語人生。然而磨練的過程艱難漫長,要把所承受的負面能量轉化成正面能量,並非隨便說說這麼輕易。人生的苦難,有的人是硬扛過去的,有的人會繞遠路走過去,也有的人被滯留在傷害之中,讓一時的不幸延續成一生的不幸。
旅途不順可以打道回府,人生的路上高高低低風景不同,相同的是都沒有回頭路。當我們橫遭不幸、傷害、生離、死別,就像是途中突然而至的暴雨狂風。 無論它有多猛烈,只要沒有將你一拳擊斃,這旅程總歸要繼續。沒有捷徑可言。我相信,就算讓我偷得天機換取了別人的人生,還是會有需要承擔的苦難。一時波折或許能躲過,內心的怯懦卻是躲不過的。
生命就像植物,飽受陽光普照,也總會風雨來襲。苦難中涅?的例子不勝枚舉,我們不必要去對比那些聲名顯赫的傳奇人物,看看周圍的芸芸眾生,有多少人在大大小小的難題中披荊斬棘一路行來。當我們遭遇痛苦不幸的時候,不妨將它看做滋養人生的雨水,看做一次成長的契機。受到重創的人大可不必沉湎于自艾自憐,學會理智、積極地看待不幸,甚至可以輕鬆地對自己說,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被命運“下放”的運氣。
一個總是不快樂的人,多數因為他所遭受的苦難不夠多。而每次承擔起命運的打擊,人生便得到一次進階,每一級臺階重疊起來,最後是通往喜悅。的確,如果沒有生病,我想我不會寫作,不會遇見後來的人生中所發生的種種美好事情。我沒有把握如果拿在手裡的是另一份人生,它是否能夠同樣早早地給我這些領悟,讓我在疼痛中仍有安靜的智慧,身體雖禁錮于病房,心靈卻可去遠空高飛。和世上很多人相比,我所得已是豐盛,還必將擁有更多,這人生誰來都是不換的。
所有用來鼓勵人的話中,我最喜歡的一句是:你會成為更好的人。所有看過的風景裡,我覺得最美的,是脫離危險過後的清晨,天高雲淡,空氣清新。